贪腐“亲友圈”大发“教育”不义财

近年，教育系统贪腐案高发。教育系统官员尤其是“一把手”利用手中职权，在教育基建工程发包、学校饭堂经营权外包、采购教辅书等方面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坠入腐败深渊。

2014年8月，清远市纪检部门查处了清远市清新区教育局原局长薛卫机贪污案。日前，经法院一审，薛卫机利用职权，在辖区工程承揽、学校饭堂承包、教辅资料和教育设备采购等方面为他人提供便利，收受相关人员贿赂共计人民币189.7万元，犯受贿罪一审获刑11年半。

薛卫机是如何在教育领域利用职权大肆敛财的？是如何从教育系统的校长、局长坠落成为巨贪的？该案反映出教育系统有哪些廉政风险？近期，南方日报记者深度采访薛卫机一案的查办过程，还原一个腐败分子贪婪、谨慎、作风粗暴、独断专行、笃信风水的扭曲面目。

案发经过

教书育人的心灵工程师退化成当地巨贪

1969年生的薛卫机今年46岁，清新本地人。其简历显示，他从1989年起在当地多家乡镇中学任教，1999年起开始从老师走向领导工作岗位。2001年起，他先后担任当地小学、中学校长、职校副校长、职校校长、县教育局副局长。2010年9月起，他升至清新教育系统行政“一把手”。直至2014年8月案发，薛卫机在当地教育系统任职超过25年。

薛卫机一线任教超过10年，担任领导职位14年，从一名乡镇老师，到县教育局局长，薛卫机用了21年时间，实属不易。然而，即使是一位教书育人长达10年的“人类心灵工程师”，在教育系统漫长的任职过程中，随着手中权力逐渐变大，竟一步步退化成腐败分子。

从查处的结果看，薛卫机主要腐败行为为受贿和收受红包、礼金，时间是从1999年首次当上小学校长起一直到案发前，也即是他当上当地学校“一把手”后不久便开始受贿，贪腐时间持续达14年之久。

开始时，薛卫机受贿金额并不大。据薛卫机向纪委交待，2002年其担任太和中学校长期间，利用权力将学校一个小工程给了一个承包商，工程完工后，承包商给了薛卫机3000元“茶水费”。这是他第一笔“较大”的受贿款。初尝权力带来的“甜头”后，薛卫机贪欲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他任每一所学校校长，直至升迁至教育局“一把手”，区、镇的教育创强工程以及学校饭堂承包、学生教辅材料供应、教学设备采购、购买保险、校服采购等方方面面，都成为薛卫机借机敛财渠道，他每次受贿金额也越来越大，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此外，薛卫机还收受有关老板和下属的巨额红包礼金。

据法院判决结果显示，1999年至2013年，薛卫机收受相关人员贿赂共计人民币189.7万元，成为当地巨贪。案发后，薛卫机家属代为退出赃款189.7万元。

薛卫机建贪腐“亲友圈” 将“肥肉”送亲友再受贿

薛卫机是怎样利用手中职权谋取巨额利益的？据相关部门调查，向薛卫机行贿的有数十人之多，但主要集中在4个人，分别是其姐夫刘某强、好友谭某荣、同乡兼好友薛某生、好友丁某华，均为其亲戚或好友。薛卫机利用手中职权，为“亲友们”获得辖区学校工程承包权、学校饭堂承包权、教辅资料和教育设备独家供货权提供方便，亲友们则“投桃报李”，向薛卫机行贿。该4人构成了薛卫机的贪腐“亲友圈”。

其姐夫刘某强，在薛卫机担任职校校长至教育局局长期间，在薛卫机帮助下承建清新区内多宗不需招投标的相关学校维修工程。由于同薛卫机存在亲属关系，刘某强还以自己名义帮助薛卫机保管其收受的大部分赃款。2010年2月至2011年3月，刘某强分多次向薛卫机行贿25万元。

同乡兼好友薛某生，在薛卫机担任太和中学校长至教育局局长期间，在薛卫机帮助下，承建辖区内多宗不需招投标的相关学校水电及不锈钢门窗、防盗网等安装、维修工程。2009年1月至2012年10月，薛某生分多次向薛卫机行贿81万元。

好友谭某荣，在薛卫机担任教育局副局长兼县一中校长、教育局局长期间，在薛卫机帮助下，以明显低于市场的价格承包辖区内相关学校的学生饭堂经营权。2008年9月至2012年6月，谭某荣分多次向薛卫机行贿人民币65万元。

好友丁某华，在薛卫机担任教育局局长期间，在薛卫机帮助下获得清新区教辅材料的独家垄断营销权，成为教育局教辅材料的长期供应商。2001年至2013年期间，丁某华分多次向薛卫机行贿人民币约11.8万元。

另2001年至2013年期间，教学设备采购商章某分多次向薛卫机贿送人民币约6.9万元。

以上各受贿款相加共189.7万元。

案情分析

1、选择贪腐“亲友圈”“有标准”

要老实、信得过

薛卫机之所以能够长时间受贿违纪而不被发现，与其警惕性高、受贿极具隐蔽性有关。

由于向其行贿的均是其亲戚及朋友，他们之间形成了较为稳固、长期的攻守同盟关系——贪腐“亲友圈”需要依赖薛卫机获得工程、独家经营权以获利，薛卫机也需要“亲友圈”向其行贿，双方利益共享，彼此需要。据了解，薛卫机为了能够长期利用职权获利而又不出事，他在选择贪腐“亲友圈”成员时也十分谨慎，要求对方“老实”，不偷奸耍滑，从而能保证他能分享足够的利益，且在形成的攻守同盟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

固定向薛卫机输送利益的4人中，刘某强是其姐夫，他不仅向薛卫机行贿，还帮忙保管薛卫机收受的巨额赃款，可见薛卫机对其之信任。而其他3人也均是薛卫机“信得过”的好友或同乡。其中薛某生“老实”，薛卫机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放心将相关工程给他承包，而薛某生也“不负”薛卫机，将承包工程的大部分利润都“上贡”给薛卫机。学校饭堂承包商谭某荣、书商丁某华等也是薛卫机长期固定的“关系大户”，彼此之间十分信任。

2、接收赃款“有门道”

存于行贿者名下、紧急时刻可“退赃”

薛卫机构建了稳固、可以掌控的贪腐“朋友圈”后，他通过控制行贿资金的腾挪，设置“障眼法”，将受贿披上了一层隐蔽的外衣，以躲避纪检部门的查处。

如薛卫机在接受现金贿赂时十分谨慎，通常不将现金存入自己名下账户，而是让行贿者开设以行贿者为名的账户并将钱存入，再将银行卡和密码交给薛卫机自由使用，这样其受贿赃款可以不显示在其名下账户，以掩人耳目。

薛卫机还将其受贿款放于其姐夫名下，由其姐夫保管。薛卫机在担任职中校长、一中校长、副局长期间，其违纪款项中约有100万元存放在其姐夫刘某强银行账户中。后来，为进一步转移赃款，2009年，薛卫机用该款以其姐姐名义买下两间商铺，经过2年后，薛卫机的违纪行为没有被发现，才将商铺转移回其本人名下。

放在他人名下、实为受贿的赃款在紧急时刻还能“退回”给行贿者。

2014年薛卫机受贿案发前，他感觉到自己可能要被查处，于是迅速把其收受其姐夫刘某强，好友谭某荣、薛某生3人并以此3人名义开设银行卡保管的受贿款分别交回3人保管，以期达到躲避调查、隐瞒违纪事实的目的。

2010年至2012年，书商丁某华向其行贿30万过程中，因当时打击贪腐风声正紧，薛卫机根据形势变化，在收受贿赂时还做出“两收、两退”的举动。2010年，薛卫机升任教育局局长后，书商丁某华向薛卫机一次性行贿30万元，由于当时相关部门正在查处教育局某官员收受其他书商回扣的违法行为，薛卫机不敢收，把行贿款退回给丁某华。到2011年上半年，丁某华又向薛卫机行贿30万元，这次，薛卫机先收下其中10万元现金，然后吩咐丁某华把剩下的20万元以丁某华名义存入了银行账户后，把银行卡及密码交由薛卫机使用。到了2012年，由于全省开展“三打”行动，其中一项是打击商业贿赂，而且当时也有很多关于薛卫机的举报，薛卫机担心自己的违纪行为暴露，把存有20万元赃款的银行卡退还给了丁某华。

3、藏赃物“有机关”

货架钢管、书房暗格藏金条名表

当上领导干部后，薛卫机也失去了一名共产党员的政治信仰和人生追求，逐渐沦为物质享受的奴隶。

在案件查办过程中，办案人员在薛卫机的家中发现大量金条、名表、烟、酒、茶叶等礼品。据纪委人员介绍，薛卫机家专门有一间杂物房，房内放有用铁管制成的货架，上面放满了收受的烟、酒、茶叶等物品，此外，薛卫机还用赃款购买金条，对于收受的名表及金条等贵重物品，薛卫机费尽心思藏匿。

据办案人员回忆，他们在薛卫机家中货架的铁管内、书房暗格内、不起眼的茶几抽屉内找到了金条16条约2000克，名表4块，此外，还在墙壁挂画的内侧找到银行卡，内存有大量现金。

纪委人中还发现，薛卫机在家中费尽心思藏匿名贵财物，其妻子完全不知情，可见其小心谨慎。但其挖空心思、费尽心机，到头来只不过是财物保管员，还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4、怕东窗事发“有神器”

常年烧香拜佛求神灵庇护

薛卫机贪腐14年，也是他担心被查处、提心吊胆的14年，特别是近几年打击贪腐力度加强，薛卫机的恐慌情绪也日益增多。

担心东窗事发的薛卫机不敢向组织交待情况，他转而祈求神灵给予庇佑。事发后，办案人员在薛卫机的钱包里发现5张“护身符”，其脖子上也戴着一块大的观音玉石佩件，而在他家中的卧室里，常年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火不断，在其被“双规”后，香炉内已经烧满了香灰。

可见，薛卫机收受了巨额的不义之财后，内心是多么的担心和恐惧，一个共产党员领导干部常年求神拜佛以求贪腐行为不被查处，是多么的可笑。

 

█薛卫机其人

有能力却太自负 经常拍桌子臭骂下属

谨慎、贪婪，除了这些之外，工作中的薛卫机是什么样的？记者走访薛卫机工作过25年的清新区教育系统多名工作人员，谈起薛卫机，他们都直摇头，认为“他太自负”、“独断专行”、“不听下属意见”。

清新区教育系统一名普通干部说道，薛卫机很有“官威”，他不允许普通干部越级找到他这个局长，要求普通干部要先向科室负责人汇报情况，再由科室领导向副局长汇报情况，再由副局长向薛卫机汇报工作。

在每次开会时，薛卫机也听不进去别人意见，有副局长提出一个不同的意见，薛卫机马上打出很多理由给予反驳，甚至拍桌子给下属一通臭骂。清新区纪委曾经收到过多起干部群众关于薛卫机“骂下属、作风粗暴”的举报，纪委工作人员曾经找到薛卫机谈话，但薛卫机依然我行我素。

由于薛卫机是“一把手”，形成了绝对的权威，教育局不少领导干部都不敢惹、不想惹这个“火暴脾气”的局长。在每次局班子会议上，薛卫机会第一个就相关事项进行表态，其他干部看到薛卫机表态后，也不敢、不想提其他意见，便形成了薛卫机“一言堂”的局面。而正是如此，薛卫机能够没有任何阻碍地将教育系统内的工程、教材及饭堂承包经营权给其亲友。

多名教育系统干部向记者表示，薛卫机如此不可一世，他们早就预感到他会出事。

薛卫机作风粗暴，但他也并不是一个没有能力的“老粗”。相反，薛卫机在工作上有一定能力。在清新区2012年创教育强区的过程中，薛卫机经常召开会议，强力推进该项工作，使得该项工作如期推进，在“创强”过程中，由于需要撤并一些偏远学校，引发过群众上访事件。面对阻力，薛卫机多次走入基层，听群众意见，做群众工作，并向清新区争取财政支持，为学校购买校车，给寄宿学生补贴生活费、住宿费，因学校撤并引发的上访事件得到解决。

虽然薛卫机有一定能力，但他并没有正确看待自己的“工作能力”，他把“能力强”作为自己独断专行、不听别人意见的理由，把“能力强”作为收受贿赂、违纪犯法的资本，最终走向深渊。

 

█案件反思

教育系统贪腐危害大 影响孩子健康成长

教育系统管理范围大，覆盖面广。清新区教育局下辖150多间学校，10余万在校学生、5000多名教师，管理领域包括基建、教辅购买、学生保险、学校饭堂承包、教学设备采购、校服采购等方方面面。教育局“一把手”如果将权力用作贪腐的工具，对教育事业的破坏是巨大的。

分析薛卫机受贿资金的主要来源，一方面是以政府投入为主的教育公共工程，如学校相关建设工程、教学设备采购等，薛卫机将工程给“指定”承包商后，承包商获益便向薛卫机行贿，在此过程中，国家财政资金遭受重大损失，且承包商还要挪出部分建设资金行贿，相关工程的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其次，薛卫机受贿的另一部分来源则是学生支出，如购买教辅、支付饭堂伙食费等，薛卫机的贪腐会造成学生购买到价钱高、质量差的教辅材料，以及消费并不物美价廉的伙食，“羊毛出在羊身上”，薛卫机的贪腐则实质等同于从学生身上搜刮得来。在薛卫机帮助下，其好友谭某荣承包了清新区一间中学饭堂，该中学一名学生家长告诉记者，其小孩进入学校时体重160斤，进入学校后由于伙食不行，孩子体重下降到130斤，加上孩子个子高，他瘦得像竿子一样，很是心疼。其孩子也经常向其抱怨，学校饭堂伙食没有油水。

教育系统权力监督机制欠缺

对于薛卫机长期受贿贪腐一案，办案人员认为，主观原因是薛卫机放松人生观改造，理想信念不牢，其走上领导岗位以后，受到了社会物欲等不良思想影响，把党组织的教育和规章制度抛至脑后。客观原因是教育系统面广，而校长、局长等领导权力过大，对“一把手”权力制约机制欠缺，加上薛卫机独断专横，其以权谋私更加肆无忌惮。

办案人员在调查中发现，教育系统存在内部监督机制不到位情况，多数事项的决定权掌握在教育局局长、校长手里，对“一把手”的监督只流于形式。而且由于薛卫机工作作风霸道，单位副职对某些重大决策的话语权有限，对其无从监督。再加上其作案手段相对隐蔽等原因，薛卫机得以在担任校长直至局长的10多年时间内，长期受贿而没有被发现。

 

█案件警示

加强官员思想教育 强化权力内部监督

薛卫机受贿案，深刻警示广大党员干部，必须加强思想作风建设，筑牢拒腐防变防线。自觉抵制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等各种消极腐败思想的侵蚀和影响，树立法制观念。

不受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本案带来的警示还在于，在教育系统行使权力的过程中，必须要接受监督，实现教育系统内部监督，包括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重大问题集体讨论决定，严格执行“三重一大”集体决策制度，防止权力过分集中。其中，要重点完善针对班子成员之间的决策监督问责制，有效防止“一把手”说了算。要建立健全和完善相关管理制度，真正形成一整套用制度管权、按制度办事、靠制度管人的良好机制，最大限度地减少腐败现象。

本案的警示还在于，在完善内部监督的同时，还要完善外部监督。在行使权力过程中要将权力放在阳光下运行，如教育系统要针对容易产生腐败的各个环节的业务公开作业，不仅在学校、教育系统公开，而且在全社会公开，特别是针对基建、设备采购等腐败易发、多发的领域，完善对外公开招投标机制，对承接业务的商人个人基本信息、公司基本信息进行公开，进一步健全完善信息公开制度，保障群众的知情权、监督权。

南方日报记者 张俊 通讯员 清纪宣 新纪宣